2007年9月6日 星期四

《詩》

12- 08- 2007
《詩》

倘若詩是將滅的燈火
在霓虹與黑夜的邊緣裏彷彿照明了空間
我從
洗手間裏的二手煙
魚缸裏石斑噴出的水泡
艱辛地掏出一秒睡夢
洗去多餘的時間
剩下如沙的意象
詩在超級市場裏腐壞,或許
能享受不被注意的刺激
從來我不打算做酒徒
只想以存摺換來安睡藥
在朝九晚九的時間表裏
組織粉碎的自由
我以詩集開啟電視
無數的新聞分裂腦袋
然後借助纖體廣告靈修默想
我害怕以聖經想像上帝
豐滿的乳房代替貧乏的語言
啞巴在黃色漫畫裏購買符號
堆砌成斷句的網誌
有天我嘗試以詩推開天國的門
那時還未懂得文字
《啟示錄》十角七頭的神獸
把白日夢的天堂毀滅了

2004 Sing Pao Newspaper Co. Ltd. All rights reserved. 成報報刊有限公司 版權所有 不得轉載

瘋港

《瘋港》

旺角百老匯電影院
每天只上映大陸電影
患上強迫症的本地老導演
總是無法自控地
重現六十年代患失憶症的港人
誤把彌敦道說成解放路的笑料
然後把鏡頭對著祖國地圖不斷放大
使眾多城市的名字縮小成紅點
連結起來像一條毒蛇
蛇頭或許是上海
或許是北京

被上海與北京人毆打後
二千年代港人的失憶症演變成精神分裂
不只失去記憶,更不知身在何處
知識使城市轉型成國際瘋人中心
八間大學爭先成為全球最先進的精神病院
不斷發明新課程新學位
以預防港人在神州大陸裡迷途
忘記回家的路

最近無數港人死於精神分裂
文憑能否拯救
長期服食精神科藥物的瘋港?
文化研究彷彿成為續命丹──
在售賣港產片老翻的信和中心裡
不同的語言悄悄蠕動
慢慢變成蛹
王家衛劉偉強陳果……
孵化成幼嫩的蝴蝶
為不時常保養就會精神衰弱的大學生
塗上薄得無法遮掩魚尾紋的眼影
使他們與百分之十的內地學生對壘時
仍膽敢在敗北前說出自己的名字

病卧青山醫院的港人全都怪責
父母從沒有為他們的健康著想
母親生前只懂給予零用錢及職前培訓
從沒有教他們如何做人
記憶裡除了漁船就一片空白
父親是清朝遺老
接管孩子後
每天送給他們一千個自由行旅客
卻狠狠虐打他們的腦袋
醫治孩子的失憶症卻同時使失憶症愈趨嚴重

教育局長不時批評
香港大學生毫無創意
特別是電影系的學生
不是只懂拍攝失城與失業的鏡頭
就是整天躲在家中
親自演繹雙失青年的角色
結果旺角百老匯電影院
只能上映大陸電影

2007年9月4日 星期二

這一代

《這一代》
這一代年輕人患上嚴重潔癖
每天用吸塵機
吸走了時代
把真空的文字
放在畫滿荒誕圖案的外太空裡
供外星人觀賞

這一代年輕人流行纖體
最怕過重的歷史與臃腫的背景
因此把整個宇宙吞進肚子裡
星球成為了我的乳頭
黑洞成了我的陰道
在沒有戰爭的外太空裡
沒有重量的身體成了戰場
以打擊自己的性器
使身體得贖
然後把歷史書消毀

香港流露出尷尬的神色
年輕人的文字優雅地露點
惹來途人側目
但他們的文字沒有地心吸力,在香港裡飄浮
他們的乳房也跟地球女人不一樣──
陷了下去,變成兩個無底的洞
因此沒有名字的下一代
繼續飢餓

爬梯子

《爬梯子》

(一)
報紙上年薪百萬的招聘廣告
反照七十年代的魔幻
長沙灣邨裡暗藏無數條木梯子
只要你努力,就能爬上樹頂
成為奧運金牌得主
只要你堅持,就能跳上天堂
成為港督府的天軍天將

(二)
近乎文盲的爸媽
從橫掃牛鬼蛇神的地獄
游泳至篤信拜物教的購物天堂後
被穿膠花的李家誠與泡沫般的股票市場欺騙了
朝九晚十,被無良僱主餵吃份量不足的發霉麵包
回家後則推醒在臨屋裡酣睡的孩子
以家裡陳舊的木梯子
訓練她忘記倦意向上爬
以落伍的雞毛撢子
磨練她在睡眼惺忪時,仍能記緊飢餓的滋味
然後憑空幻想天國的富足

慢慢她學懂
雙手緊抓家裡的木梯
雙腳離地,晃動身體
曾幾何時她為此洋洋得意
怎料有天僱主們發明了鐵梯子
忙於拿成績表向同鄉炫燿的父母
嫌她太空閒了
便以無數本小學補充練習為她提供職前培訓
好讓她能在鐵梯子上打筋斗

(三)
媽媽背著爸爸告訴她
努力讀書比嫁個有錢人更會賺錢
因此從少渴望
會考畢業後當老師
幻想每天放半日假每年加薪放大假
後來她考上會考二十六分
卻因不懂使用excel而失業
才發現香港人如此好學
終生訓練自己成為馬戲團裡的萬能特技員
她不過是爸媽心目中那隻努力吃草的牛
支撐他們脆弱的心靈裡
快要沒落的神話

(四)
她無法明白
為何六十年代出生的大學生比風水大師更會控制命運
可是大學畢業後她竟連自己也控制不了
努力睡眠卻整晚失眠
努力禁止幻聽幻覺卻無能為力
重覆聽了二十二年《香港始終有您》與《獅子山下》
仍未能麻醉失業的壓力
最後她患上精神分裂

(五)
十年裡,爸媽不過由臨屋爬上居屋
他們以此向她證明
爬格子的夢想是極之可笑
然後提醒她努力在原稿紙上填滿考試分數

低生產量是不能容忍的罪惡
特首下令警察務必拘捕月入低於一萬的大學生
因此僱主與教育局局長最討厭詩人,巴不得
以不同種類的梯子打碎她的自尊
等待家用的爸媽更看不起她
自此,她傷殘了,再爬不起來